第2章
5
我被接回了傅家。
城中首富,傅家。
我的亲生父母,傅正国和赵文君,对着我声泪俱下,充满了愧疚。
他们给了我顶级的物质生活,最奢华的房间,最昂贵的衣服。
以及一个由国内顶级专家组成的医疗团队。
但他们的爱,小心翼翼,客客气气。
我被送进了全国最好的康复中心。
专家们用尽了各种方法,我的双腿却依旧像两根枯木,毫无知觉。
主治医生遗憾地告诉我。
我的腿部神经因为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,已经完全坏死,再无站起来的可能。
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。
我想起妈妈,那只为我折断翅膀的骄傲天鹅。
她十年的牺牲,为我的腿东奔西跑的努力,似乎也变得毫无意义。
然而,就在我准备出院的那天晚上,消失了很久的弹幕,却突然出现了。
【你的腿部神经并未完全坏死。】
【是苏晴,在过去的十年里,一直用草药‘龙血藤’,磨成粉,每晚等你睡着后,都为你按摩双腿。】
【现在的顶级医疗团队,根本不知道你的腿还有救。】
我的心,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。
傅家还有一个女儿,傅瑶。
是顶替我身份的假千金。
她长得漂亮,嘴巴也甜。
表面上,她对我这个突然回家的真千金,热情亲切,嘘寒问暖。
“晚晚,你回来真是太好了,家里终于完整了。”
“晚晚,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裙子,你穿一定好看。”
但背地里,她对我充满了敌意和嫉妒,她觉得我会抢走她的一切。
在一次傅家举办的盛大宴会上,所有名流都到齐了。
我穿着傅瑶送我的白色礼服,坐在轮椅上。
傅瑶端着一杯红酒走过来,笑意盈盈。
“晚晚,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张伯伯他们。”
在经过泳池边时,她的手“不小心”一抖。
满满一杯红酒,尽数泼在了我洁白的礼服上。
“啊呀!对不起对不起!晚晚,我不是故意的!”
她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,一边拿纸巾帮我擦,一边后退。
她的高跟鞋,精准地踢在了我轮椅的后轮上。
轮椅失去了平衡,猛地朝着身后的泳池倒去!
宾客们发出了阵阵惊呼。
我闭上了眼睛,准备接受这冰冷刺骨的命运。
落水,出丑,然后成为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。
这就是傅瑶想要的。
然而,预想中的冰冷并没有到来。
我没有落水。
一只手,一只瘦削但无比有力的手,从我身后伸出。
在我即将坠落的瞬间,稳稳地抓住了我的轮椅扶手。
我惊愕地回头。
看到了那张我刻在骨子里的脸。
是苏晴。
我的妈妈。
她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护工制服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她就那样站在那里。
我彻底愣住了。
她怎么会在这里?
傅瑶也愣住了,她看着苏晴,惊讶地问:
“你……你是谁?谁让你进来的?”
苏晴没有理她,只是看着傅家的管家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。
“从今天起,我就是傅小姐的专属高级护工。”
“二十四小时,贴身照顾。”
弹幕在我眼前疯狂地滚动。
【她来了!她还是来了!】
【傅家给了她百万年薪,她拒绝了!她只有一个要求,就是能亲自来照顾你!】
我看着她冷漠的脸,心脏一阵阵地抽痛。
妈妈,你为什么?
就是不肯放过我,也不肯放过你自己?
6
妈妈的到来,让我的生活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。
她对我,冷漠到了极点。
她严格按照护工手册上的要求,给我喂饭、擦身、按摩。
每一个动作都精准、专业,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。
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。
她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。
而我,就是她需要维护的那台冰冷的机器。
仿佛那20年的相依为命,那些爱恨交织,都只是一场梦。
但弹幕不会骗我。
【苏晴拒绝了傅家安排的豪华单间,她就在你隔壁的杂物间里打了地铺,她说这样你晚上有动静她能第一时间听到。】
【她每天等你睡着后,都会去你的主治医生办公室,用她那蹩脚的医学知识,一遍遍地询问你的病情进展,记录下每一个数据。】
这些看不见的付出,像一根根细密的针,扎在我的心上。
而傅瑶,自从上次泳池事件被妈妈破坏后,对我的刁难变得更加肆无忌惮。
她知道苏晴是我的“养母”,便故意把对我的怨气。
也变本加厉地撒在妈妈身上,更要当着妈妈的面折磨我。
这天下午,妈妈正在给我做腿部按摩,傅瑶端着一碗滚烫的燕窝走了进来。
“哎呀,真是辛苦这位阿姨了。”她阴阳怪气地说,
“晚晚,我亲手给你炖了燕窝,快趁热喝吧。”
妈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站起身,面无表情地准备接过。
“不用了,”傅瑶却侧身避开,笑意盈盈地走到我面前,
“这种事,怎么能麻烦下人呢?我这个做姐姐的,亲自喂你。”
她舀起一勺,递到我嘴边。
我摇了摇头。
傅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。
她盯着我毫无知觉的双腿,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容。
“你这个废人,除了拖累别人,还能做什么呢?”
她说着,手腕突然“不经意”地一歪。
那碗滚烫的燕窝,眼看就要朝着我的双腿倾倒下去!
一只手,快如闪电,从侧面猛地伸出。
不是去夺碗,而是用手背,狠狠地撞在了傅瑶的手腕上!
“哐当——!”
瓷碗脱手飞出,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。
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地毯上,滚烫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。
唯独没有一滴落在我身上。
傅瑶被那股巨大的力道撞得手腕剧痛,惊愕地看着苏晴。
妈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轮椅旁。
她那只撞开瓷碗的手背,被飞溅的燕窝烫出了一片刺眼的红色。
她却像感觉不到疼,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。
“你干什么!”傅瑶又惊又怒,
“你一个下人,敢对我动手!”
妈妈缓缓转过头,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,冰冷刺骨的眼神看着她。
她一步步逼近,傅瑶被她眼中的杀气吓得连连后退。
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”
妈妈走到她面前,突然伸出手,一把抓住了傅瑶刚刚被撞疼的手腕。
她的力气极大,傅瑶痛得尖叫起来。
“你刚刚说,她是废人,对吗?”
妈妈的声音很轻,却像冰锥,一字一句地敲在傅瑶的心上。
“那要不要我,也让你试试,变成废人的滋味?”
她说着,抓着傅瑶的手,作势就要往旁边墙壁的锐角上狠狠撞去!
“啊——!不要!疯子!你这个疯子!”
傅瑶吓得魂飞魄散,拼命挣扎,
“救命!杀人了!救命啊!”
妈妈在傅瑶的手即将撞上墙壁的瞬间,猛地松开了手。
傅瑶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,看着妈妈。
妈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:
“记住。”
“有我在,你再敢动她一根头发。”
“下一次,就不是吓唬你这么简单了。”
我看着她冷硬的侧脸,心中五味杂陈。
她为什么不去过自己的人生?
她为什么还要来保护我?
7
在傅家住久了,我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。
比如,家里那位沉默寡言的园丁老张。
每次看到我,眼神都躲躲闪闪。
他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我。
甚至有一次我摇着轮椅靠近,他吓得直接把刚修剪好的名贵盆栽掉在了地上。
他的恐惧,让我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。
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他。
终于,在一次康复训练中,我在花园的僻静角落里堵住了他。
“张伯。”我平静地开口。
他浑身一僵,像只受惊的兔子,转身就想走。
“你跑什么?”我的声音不大,却让他钉在了原地,
“十年前,在湖边公园,撞向我们的那辆货车,是你开的吧?”
老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,汗珠从额头上滚落。
他哆嗦着嘴唇,说不出一句话。
“不……不……小姐您认错人了……”
“我没有认错。”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,
“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。“
“你在车窗后,看了我和妈妈一眼。那双眼睛,我每个晚上都会梦到。”
我的话像是一把钥匙,打开了他恐惧的闸门。
他剧烈的颤抖。
他“扑通”一声跪在了地上,却还咬着牙,不敢全盘托出。
“小姐……我……我对不起您!但不是我……不是我的主意!是有人指使我的!”
“指使你?”我冷笑一声,步步紧逼,
“是谁?你不说,我就去告诉警察和我爸爸,说就是你开的车,害我今天这样。“
“你猜,一个害得他们‘亲生女儿’残废的罪人,他们会怎么处置你?而那个指使你的人,又会不会站出来保你?”
“你现在告诉我,我或许还能保你一条活路,让你当个污点证人。”
我的威胁像一把尖刀,抵在了他的喉咙上。
他知道,如果我不追究他,他还能苟延残喘。
一旦他要隐瞒,我把事情捅出去,他就是那个唯一的、可以被推出去顶罪的凶手。
他彻底崩溃了。
“我说!我说!求求您,小姐,给我一条活路!”
他涕泪横流地哭喊着,
“这事一切……一切都是钱婶干的!就是傅瑶小姐的亲生母亲!”
钱婶?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“是她!都是她啊!”老张像是豁出去了,全都说了出来,
“20年前,您和傅瑶小姐在同一家医院出生。钱婶当时是傅家的保姆,她自己的女儿体弱多病,而您健康又漂亮。她……她就趁着医院混乱,把你们两个给调换了!”
“苏晴女士……您的养母,她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不幸夭折,她在医院外面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被钱婶故意遗弃的您,以为您是没人要的孩子,就把您抱回了家……”
轰——!
原来,我从出生起,和假千金的人生对调了,都是钱婶的原因。
“那……那场车祸又是为什么?”我颤抖着问。
“因为她发现您了!”老张哭着说,
“10年前,钱婶偶然间看到了您,她说您长得非常像傅夫人了!那双眼睛,简直一模一样!“
“她当时就吓坏了,偷偷去调查,结果发现您就是当年那个被她丢掉的孩子,您还活着!“
“她怕啊!她怕您被傅家发现,怕她的女儿傅瑶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!“
所以,她就找到了我这个走投无路的赌鬼,策划了那场车祸,想要一了百了,永绝后患!”
我如遭雷击,呆坐在轮椅上,浑身冰冷。
原来是这样。
原来,我和妈妈这十年来所有的痛苦、挣扎和绝望,都源自于那个叫钱婶的女人的贪婪和恶毒!
是她,偷走了我的人生。
是她,害我断了双腿。
是她,将妈妈本来光芒万丈的人生彻底踩碎,还让她无辜背负了10年的痛苦和愧疚!
我终于知道了所有的真相!
滔天的恨意和委屈瞬间淹没了我。
就在这时,一行刺眼的弹幕,猛地跳了出来。
【苏晴在楼上的房间里,听到了你们所有的对话。】
【她刚刚从厨房里,拿出了一把水果刀。】
【她正朝着傅瑶的房间走去。】
8
不!
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,几乎要停止跳动。
苏晴要去杀了傅瑶!
她要用最极端的方式,为我们这痛苦的十年复仇!
可那样一来,她自己的人生,就彻底毁了!
“不……不要……”
我发疯似的摇动轮椅,冲向傅瑶的房间。
当我撞开门的那一刻,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苏晴站在房间中央,她那只瘦削的手,正死死地攥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。
刀刃,就抵在傅瑶白皙的脖颈上,已经渗出了一丝血痕。
傅瑶吓得面无人色,浑身抖得像一片落叶,连哭喊都发不出声音。
傅正国和赵文君僵在原地,脸上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。
“妈妈!”我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,摇着轮椅冲到她面前,
“不要!把刀放下!”
苏晴的眼神空洞而疯狂,她看着我,又看了看刀下的傅瑶,凄厉地笑了起来。
“为什么放下?”她的声音嘶哑,
“她妈妈偷走了你的人生,害你变成今天这样,而她心安理得地享受了20年!现在,我要让她用命来还!”
“不值得!”我哭着大喊,
“妈妈!为了这种人渣,毁掉你自己,不值得!我不能没有你!”
“你不能没有我?”她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,
“你很快……就真的没有我了……”
她的话音刚落,一阵剧烈的咳嗽,一股鲜血从她喉咙里涌出。
她咳得弯下了腰,手中的刀也跟着颤抖。
刀刃又划伤了傅瑶,她尖叫起来:
“不是我!真的不是我!都是我妈!是她换了我们,也是她找人开车撞你们的!我什么都不知道!我只是听她的话!求求你,别杀我!”
在死亡的威胁下,她把所有的罪责,都推得一干二净。
傅正国和赵文君听到这番话,如遭雷击,踉跄着后退了一步。
真相,以最血腥、最丑陋的方式,呈现在他们眼前。
“妈妈……”
我看着她嘴角的血迹,她咳得几乎站不稳,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慌,
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
苏晴终于停下了咳嗽。
她抬起头,脸上是一种灰败的、死寂的平静。
她看着我,声音轻得像一阵风。
“晚晚,我得了癌症。”
“晚期。”
这两个字,像钉子,狠狠地钉进了我的心脏。
整个世界,瞬间失声。
“我快死了。”她缓缓地说,眼泪无声地流淌,
“我没多少时间了。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,我怕我死了,你一个人怎么办?你腿动不了,又那么善良,会被人欺负死的。”
“所以……我才对你那么坏,给你下药,把你一个人丢在商场……我想让你恨我,这样我走了,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了。“
“有时候……我又控制不住地想,不如我带你一起走,我们母女俩一起解脱,也省得你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受苦……”
我哭着摇头:
“不……妈妈,我都知道了……我全都知道了……“
“所以你更不能做傻事!你不能去坐牢!“
“你说你快死了,那剩下的时间就都是我的!我需要你!妈妈,我求求你,我不能没有你……”
我的哀求,我的眼泪,触动着她。
她看着我,看着这个她用一生去爱的女儿。
眼中那疯狂的恨意终于一寸寸地褪去,取而代代的是无尽的悲伤和不舍。
复仇,在女儿的眼泪面前,变得毫无意义。
“哐当。”
她松开了刀,水果刀掉在地毯上。
她蹲下身,抱着我,哭得像个孩子。
“我舍不得啊,晚晚……”
我抱着她,任由眼泪浸湿她的肩膀。
整个世界,只剩下我们母女俩压抑了十年的,无尽的悲鸣。
9
一年后。
罪恶终有尽头。
钱婶因蓄意谋杀、绑架、偷换儿童等多项罪名,被判处死刑。
傅瑶作为知情者和协同者,也因多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。
而我,在苏晴的陪伴和照顾下,积极康复。
我的腿,奇迹般地,一天天恢复了知觉。
从脚趾能动,到小腿可以弯曲。
再到今天,我终于可以拄着拐杖,摇摇晃晃地,自己站起来。
而妈妈的身体,却在化疗中一天天地衰败下去。
她不再有力气为我做饭,不再有力气陪我康复。
大多数时候,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轮椅上,盖着毯子,看着窗外。
我知道,她的时间不多了。
那个秋日的午后,阳光很好。
我拄着拐杖,一步一步,缓慢但坚定地走到她的轮椅边。
“妈妈,你看,我走得稳了。”
我俯下身,轻轻握住她的手,
“等你好了,我陪你跳舞,好不好?”
她缓缓地转过头,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极其虚弱的笑容,眼角却滑落一滴泪。
“傻孩子……”她轻声说,声音轻得像羽毛,
“妈妈这只天鹅……翅膀早就断了,飞不动了……”
我的心一紧,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。
她却用尽力气,反握住我的手。
浑浊的眼睛里,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。
“但你……不是天鹅……”她看着我,一字一句,无比清晰,
“你是鹰……你要自己……飞得更高,更远……”
她说完这句话,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。
她看着我,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湖水,仿佛要将我的样子,刻进灵魂里。
然后,缓缓地,闭上了眼睛。
握着我的手,无力地滑落。
阳光依旧温暖,窗外的世界依旧喧嚣。
可我的世界,却在这一刻,彻底安静了下来。
我的眼前,那陪伴了我无数个日夜的弹幕,浮现出了最后的,一行血红色的字。
【苏晴,卒。】
然后,所有的文字,都化作点点星光,彻底消失了。
我终于获得了那个没有“剧透”的人生。
但代价,是失去了那个用一生来爱我的人。
后来,我没有去跳舞。
我拿起了法律的书本。
那只断了翅膀的天鹅,用她的陨落教会了我,要用另一种方式飞翔。
我要用法律作我的翅膀。
去守护那些,像我们一样,被不公的命运狠狠踩在脚下的人。
妈妈,你看。
这一次,我没有再让你失望。
我,终于学会了,独自飞翔。
个性文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