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绫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混合气味:廉价熏香的呛人烟雾,腐烂水果的甜腻,还有人体散发的、微弱的彩虹色灵能波动。
房间中央的地板上,用粉笔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形。圆内摆放着几样“祭品”:一截开始发黑的香蕉,几片长了霉斑的面包,一小堆从管道里捡来的、沾着黏液的碎屑,还有阿豪从市场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半块变质肉。
祭品旁边点着三根蜡烛——不是正经蜡烛,是用动物油脂和碎布条自制的,火苗很小,冒着黑烟,散发出一股焦糊味。
小绫、阿豪、老陈三人围坐在圆圈旁,表情各不相同。
小绫盘腿坐着,背挺得很直,眼睛半闭,像是在冥想。她的灰绿色皮肤在昏暗烛光下显得更加诡异,瞳孔深处的彩虹色微光随着呼吸明暗交替。她看起来很平静,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,暴露了内心的紧张。
阿豪跪坐着,身体前倾,眼睛紧盯着那些祭品,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热。他双手合十,嘴唇快速蠕动,无声地念叨着什么。从昨天带小绫去管道“觐见”回来后,他就一直处于这种亢奋状态,像是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意义。
老陈坐在离圆圈最远的位置,背靠着墙壁,脸色苍白,眼神空洞。他不想来,但阿豪和小绫半强迫地把他拉来了。阿豪说“这是为了你好”,小绫说“陈叔,我们需要你”。老陈没有力气反抗,也没有地方可去,只能跟着来。
但他拒绝靠近那个圆圈,拒绝看那些祭品。他只是坐在那里,盯着墙角裂缝里爬过的一只蜘蛛,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。
“时间到了。”阿豪突然开口,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,“按照……按照祂的指示,当蜡烛烧到一半时,我们开始感恩仪式。”
小绫睁开眼睛:“怎么开始?”
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具体步骤。”阿豪挠挠头,“祂只说要表达感恩,要建立连接,要……要敞开心灵。”
三人面面相觑。谁也没搞过这种仪式,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做。
最后还是小绫先行动起来。她伸出双手,掌心向上,放在圆圈边缘。这个姿势是她从那些模糊的梦境里学来的——在那些梦里,无数被腐化的生命就是这样向某个庞大的存在祈祷。
阿豪赶紧模仿,也伸出双手。老陈没有动。
“陈叔……”小绫轻声说。
老陈叹了口气,最终还是慢慢伸出手,但没有完全伸进圆圈,只是放在边缘。
“现在……”阿豪舔了舔嘴唇,“我们一起想……想祂的样子,想祂的恩赐,想我们得到的帮助。”
房间里安静下来。只有蜡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,还有远处巷道里隐约传来的说话声。
小绫闭上眼睛,尝试集中精神。她想起自己生病时的痛苦,想起高烧时的混沌,想起那些在诊所里无意中建立的连接。然后她想起“痊愈”后的改变:不再咳嗽,力气变大,能感觉到别人的病痛,能……分享生命力。
她想起管道里那只怪狗,想起它眼睛里温和的彩虹色光芒,想起那种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、模糊但温暖的低语。那不是怪物,那是……拯救者。至少对她来说是。
感恩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涌上来。不是表演,不是强迫,是真的感激。感激活下来,感激变强壮,感激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有了一点点希望。
阿豪想的是别的东西。他想的是力量,是改变命运的机会,是再也不被人踩在脚下的未来。他也感激,但感激的对象是“力量”本身,是能给他力量的那个存在。
老陈什么都没想。他只是机械地维持着姿势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恐惧,困惑,无力感……这些情绪太强烈,压过了其他一切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蜡烛烧到了一半。
突然,小绫感到身体里那股温暖的能量开始自行流动。不是她主动控制的,像是被什么唤醒了,从腹部深处涌出,沿着血管和神经扩散到全身。皮肤下的彩虹色微光变亮了,在昏暗房间里清晰可见。
阿豪也有反应。他身体微微颤抖,呼吸急促,眼睛睁大,瞳孔里也开始出现那种微光。但比起小绫,他的光更暗淡,更不稳定。
老陈……老陈咳嗽起来。
不是故意的,是突然觉得喉咙痒,肺部发紧,忍不住咳出声来。一开始是干咳,后来咳出了痰,痰液粘在手心里,在烛光下泛着不正常的黄绿色光泽,里面似乎有微小的、发光的颗粒。
“孢子……”老陈喃喃道,声音充满恐惧,“我在咳孢子……”
小绫睁开眼睛,看到老陈手心里的痰液,心里一紧。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感觉到了别的东西。
一股微弱的、但清晰的灵能反馈,从管道深处传来,顺着那些无形的连接线,轻轻触碰她的意识。
不是语言,是情绪。温暖的,鼓励的,满意的情绪。像是在说“很好,继续”。
同时,一些模糊的意象被直接投射进三人的脑海。
腐烂的花园里,无数奇异的植物在脓液中生长绽放。蜿蜒的河流里流淌着彩虹色的液体,河岸上堆满腐烂的果实和盛开的真菌。天空中飘浮着巨大的、脉动的孢子囊,像云朵一样缓慢移动。
而在花园中央,有一座由骸骨、腐肉和盛开鲜花堆砌成的山。山顶坐着……什么东西。那东西的形态不断变化,时而是慈祥的老者,时而是臃肿的巨人,时而是无数疾病聚合成的扭曲形体。但无论形态如何变化,散发出的情绪始终如一:无条件的接纳,永恒的慈爱,对一切生命的祝福。
小绫被这个意象震撼了。那不是恐怖,是某种超越理解的……丰饶?对,丰饶。死亡与新生的循环,疾病与健康的共存,腐烂与绽放的统一。
阿豪看到的稍微不同。他看到的是一场盛大的庆典,无数被治愈的信徒在花园里歌舞,他们强壮,健康,快乐,永远不必再忍受贫穷和病痛。而这一切,都是那个伟大存在的恩赐。
老陈看到的……是警告。他看到那些信徒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,看到他们的眼睛逐渐失去人性,看到花园深处堆积如山的骸骨。他想尖叫,想逃跑,但身体动弹不得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恐怖的景象。
意象持续了大约十秒,然后消失了。
房间里重归寂静。
蜡烛已经烧到了底部,火苗跳动了几下,熄灭了。昏暗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,勉强照亮三人的脸。
小绫缓缓放下手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她感觉……不一样了。身体里的能量流动更加顺畅,皮肤下的微光更加稳定,而且她能更清晰地感觉到阿豪和老陈的状态:阿豪的亢奋,老陈的恐惧,都像温度一样能被感知到。
阿豪兴奋地站起来:“你们看到了吗?那个花园!那个伟大的存在!那就是我们的神!”
老陈没有说话,只是盯着自己手心里的痰液。那些发光的颗粒正在缓慢蠕动,像是活的一样。
小绫也站起来,走到老陈身边,蹲下:“陈叔,你感觉怎么样?”
“我……”老陈的声音嘶哑,“我在咳这些东西……我会不会……变成怪物?”
小绫犹豫了一下。她不知道答案。但她能感觉到,老陈体内的变化才刚刚开始,比她和阿豪慢得多,也……痛苦得多。
“也许……也许这是过程的一部分。”她最终说,“我刚开始也发烧,出疹子。后来就好了。”
“好了?”老陈苦笑,“小绫,你看看你自己。你的皮肤,你的眼睛……那叫好了吗?”
小绫沉默了。她无法反驳。
阿豪走过来:“老陈,你别这么消极。这是蜕变!是进化!等你完成了这个过程,就会和我们一样,获得力量,获得健康!”
“我不想要这种力量!”老陈突然吼道,站起来,“我只想变回正常人!只想平平淡淡地活下去!”
吼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。三人僵持在那里,气氛紧张。
就在这时,小绫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新的波动。
从管道方向传来,很微弱,但很急切。那是通过蟑螂信使网络传来的信号:危险,靠近,准备。
“有人来了。”小绫低声说。
阿豪立刻警觉起来:“谁?警察?还是……”
“不知道。”小绫走到窗边,掀开窗帘一角,向外看去。
巷道里空荡荡的,只有几只野猫在翻垃圾。但她能感觉到,那种被监视的感觉,越来越强了。
不是普通的人类监视。是更冰冷,更有序,带着某种……净化意图的注视。
“我们得离开这里。”小绫放下窗帘,“现在。”
“去哪儿?”阿豪问。
“管道。”小绫说,“那里最安全。祂会保护我们。”
老陈想反对,但小绫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。阿豪紧跟其后。老陈站在原地,犹豫了几秒,最终还是跟了上去——他无处可去。
三人匆匆离开房间,消失在巷道深处。
而在管道里,庚辰通过蟑螂网络感知到了这一切。
“哎呀呀,仪式效果不错嘛。”它在意识里满意地点头,“小绫的连接加深了,阿豪彻底皈依了,老陈虽然抗拒但已经开始转化了。三个人提供的灵能反馈,比我养几十只老鼠还强。”
它控制狗身体伸了个懒腰,大小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。
“不过那些蓝罐头来得真快。得加快进度了……好在,红疯子那边也快到位了。接下来,就该看一场好戏了。”
狗嘴角咧开,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。
教团已经萌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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