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月玥看着他这副故作神秘的样子,唇边的笑意藏不住。
她依言,抬起手,用手背轻轻盖住了自己的眼睛,指缝间却留出一条细细的缝隙,能看到男人那双军靴在她面前站定。
“我闭好了,副师长同志,你的惊喜要是供销社的红头绳,我可是要生气的。”
顾国安的呼吸都停了一拍。
【红头绳?我怎么可能送那种东西!】
【我媳妇儿值得最好的!】
【她会不会喜欢?万一她不喜欢怎么办?这玩意儿花了我三个月的津贴。】
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方盒子,动作有些僵硬地递到她面前。
“手伸出来。”他的声音有些紧。
张月玥放下手,也不睁眼,只是听话地伸出了自己纤细的手腕。
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指腹碰到了自己的皮肤,带着薄茧的触感,让她手腕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。
他好像在拆什么东西。
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,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,被小心地戴在了她的手腕上。
顾国安笨拙地摆弄着那个小小的表扣,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他的手指很粗,平时拿枪握炮稳如泰山,此刻对付这个小东西,却抖得厉害。
【扣不上,怎么回事!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小!】
【别急,顾国安,不能在她面前丢人!】
【她的手腕好细,我一只手就能握住。皮肤也好滑。】
“好了。”他终于扣上了表带,闷闷地说了一句。
张月玥这才睁开眼睛。
一抹银光在她的手腕上闪动。
那是一块小巧精致的女士手表。
银色的表带,小小的圆形表盘,白色的底面上,黑色的指针正安静地走着。
在眼下这个年代,手表是绝对的奢侈品,是结婚“三大件”里顶金贵的存在。
这块表,一看就价值不菲。
她抬起手腕,在阳光下轻轻转动。
表盘反射着细碎的光,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。
“你……”她抬起头,看向男人,一时之间,竟然不知道说什么。
顾国安的身体站得笔直,下颌线绷紧,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她手腕上瞟。
“百货大楼的售货员说,这是沪市来的最新款式,女同志都喜欢。”他用一种汇报工作的口吻解释着。
【她笑了,她眼睛在发光!】
【她喜欢!太好了!】
【我媳妇儿戴手表真好看!比百货大楼柜台里那个假人模特戴着好看一百倍!】
【值了!这钱花得太值了!】
张月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,又暖又软。
她上前一步,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踮起脚,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。
蜻蜓点水,一触即分。
顾国安整个人,从头到脚,彻底石化。
他保持着那个站姿,一动不动,只有脸颊上那个被她亲过的地方,以一种惊人的速度,迅速升温,然后蔓延到整张脸,连脖子根都红透了。
张月玥看着他这副被雷劈了的傻样,心情好得不得了。
她晃了晃手腕上的新表,转身朝自行车走去。
“回家啦,顾副师长,再不走,天要黑了。”
顾国安像是被按了启动键,身体一顿一顿地转过来,同手同脚地跟了上去。
他跨上自行车,张月玥也熟门熟路地坐上后座。
这一次,她没有再抓他腰侧的衣服,而是伸出双臂,直接环住了他精瘦的腰。
男人的腰背猛地一僵,自行车都晃了一下。
【她抱我了。】
【从后面抱我了。】
【完了,后背要烧起来了。】
【我得骑稳一点,不能摔着她。】
回去的一路,顾国安把自行车骑得飞快,耳边的风呼呼作响,却吹不散他脸上的热度。
等两人满身风尘地回到家属院门口,远远就看到一辆解放牌卡车停在1-101的楼下。
几个穿着工装的师傅,正吆喝着从车上往下搬东西。
一个崭新的双人床床头,被两个师傅抬着,正往楼道里挪。
家属院里本来就没什么秘密,这么大的动静,早就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军嫂。
众人围在不远处,对着那些崭新的家具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
“天哪,这是什么?新床?还有大衣柜?”
“你看那个梳妆台,上面还有一面大镜子!”
“这得花多少钱啊?顾副师长也太舍得了!”
刘大姐也混在人群里,她看着那些她只在画报上见过的时髦家具,一件件地被搬进顾国安的家,脸色比锅底还黑。
尤其是那个三开门的大衣柜,比她家那个用了十年的旧柜子气派了不止一点半点。
她心里又酸又妒,想起自己那匹被“抢”走的的确良布料,心口疼得更厉害了。
顾国安停好车,扶着张月玥下来。
他面色如常地领着她,穿过围观的人群,对周围那些探究的视线毫不在意。
张月玥走在他身边,腰背挺得笔直。
那些崭新的,贴着红纸的家具,就像是一枚枚响亮的耳光,无声地扇在那些曾经说过闲话的人脸上。
她不用说一句话,这个男人就已经为她挣足了所有的脸面。
进了屋,送货的师傅们正把家具往里搬。
原本空旷简陋的屋子,一下子被这些大家伙占满了。
“师傅,床放这里。”张月玥指挥着。
“衣柜靠那面墙。”
“梳妆台放窗户下面,光线好。”
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,顾国安就在旁边搭手,哪里需要力气,他就顶上去。
男人身上有使不完的劲,那沉重的实木衣柜,他一个人就能抬起一角。
很快,所有家具都按照张月玥的意思摆放妥当。
屋子里的格局焕然一新。
最显眼的就是那张摆在屋子中央的雕花大床。
崭新的床板,厚实稳重,上面铺着一层稻草垫子,再铺上部队发的军绿色褥子,看起来就比之前那个摇摇晃晃的木板床舒服了无数倍。
送货的师傅们结了尾款,擦着汗走了。
门一关,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。
张月玥环视着这个被一点点填满的家,虽然还带着新家具的油漆味,却处处都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。
顾国安径直走到那张新床边。
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厚实的床垫上用力按了按。
床铺往下陷出一个深深的坑,然后又慢慢弹了回来,整个过程安静无声。
他转过身,看向站在梳妆台前的张月玥。
男人的表情很认真,耳根却透着红。
“这个结实。”
他顿了一下,又补充道。
“不会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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