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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东宫。

朱允炆向吕氏汇报了今天的事情。

东宫,吕氏所居的殿阁内,门窗紧闭,气氛比外面肃杀的天气更加凝重。

朱允炆垂手站在下首,将奉天殿暖阁中朱元璋的考问,尤其是朱绫那句以工代赈,以及朱元璋当时的反应,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吕氏。

“以工代赈?”

吕氏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,脸色在烛光下明明灭灭。

她猛地抬眼,目光锐利的盯向朱允炆,“她竟有这般见识?还是说…她背后有人指点?常家那些旧部?”

但也不可能,常家一群武将,不可能有这种见识。

不,更让吕氏心惊肉跳的是另一个可能性。

“炆儿,你看到了吗?朱绫她变了!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孤女,她今日敢在陛下面前侃侃而谈,他日就敢…就敢撺掇允熥那个废物来争。”

“允熥?”

朱允炆微微一怔,随即也反应过来,脸色变得更加难看。

朱允熥再懦弱无能,他也是常氏所出的嫡子。

在礼法上拥有毋庸置疑的优势。

而且,还有淮西武将的支持,优势更大。

以往的朱允熥怯懦不堪,无人将他放在眼里,可如今…如果有了朱绫在背后出谋划策,甚至强行将他推上前台呢?

哪怕他只是个傀儡,也足以在法理上对自己构成巨大的威胁。

朱元璋如今痛失爱子,对标的血脉正是怜惜之时,若朱绫再利用这份怜惜。

吕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,呼吸都急促了几分:“绝不能让朱绫和允熥姐弟联手,至少,不能让陛下觉得他们姐弟情深、堪当大任。”

吕氏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脑中飞速盘算。

硬碰硬显然不明智,朱绫刚刚在灵前闹过一场,陛下心中必然存了疑影,此刻再针对她,无疑是火上浇油。

“炆儿。”

吕氏目光一定,看向了儿子,语气斩钉截铁,“眼下,我们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能有,尤其不能去招惹朱绫,更不能表现出对允熥的忌惮。我们唯一能做的,也是必须要做的,就是孝!”

“孝?”朱允炆若有所悟。

“没错!”吕氏站起身,走到朱允炆面前,压低声音,字字清晰地说道,“从此刻起,你放下所有杂念,除了必要的起居,就给咱日夜守在你父王的灵前,不是在暖阁里,是在奉天殿,在陛下随时可能看到的地方!”

吕氏眼神灼灼,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场景:“你要让陛下看到,你朱允炆,才是那个哀痛至深、无心他顾的纯孝之子,你的悲伤是沉静的,是持久的,是刻在骨子里的,要让陛下每一次因为思念你父王而心碎时,抬眼就能看到你默默守灵的身影。”

“朱绫不是机巧善辩吗?那就让她去显摆那点小聪明,在绝对的孝道面前,尤其是在你父王新丧的这个当时,任何机巧都是苍白无力的,陛下要的,是一个能承继他和你父王仁孝之道的继承人,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孙辈。”

朱允炆彻底明白了母亲的深意。

这是在用最传统的方式,巩固圣心,碾压一切潜在的威胁。

朱允炆重重的点了点头:“儿子明白了,儿子这就去奉天殿灵前守着,绝不让母亲失望。”

“记住,”吕氏最后叮嘱道:“神色要悲戚,但举止要沉稳庄重。你皇祖父不喜欢浮躁之人,至于朱绫暂且让她得意几日,这深宫之中,光有机智,没有根基和长久的经营,终究是镜花水月。”

朱允炆躬身行礼,退了出去,径直前往奉天殿。

直接跪坐在了朱标的灵枢旁。

殊不知,在朱允炆跪灵柩的时候,朱绫被朱元璋叫了过去。

……

奉天殿暖阁内,烛火摇曳,将朱元璋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,投在墙壁上,宛如一尊山岳。

他并未抬头,依旧专注于手中的奏折,朱笔偶尔勾画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
朱绫静立在一旁,低眉垂目,心中却如明镜一般,知道这次突如其来的召见,绝不仅仅是站着而已。

良久,朱元璋放下朱笔,缓缓抬起头,看向朱绫,问道:“绫儿,你所说的以工代赈,是谁教你的?”

果然来了。

朱绫心中早有准备,也是抬起头,目光清澈,迎向朱元璋审视的视线,回道:“回皇爷爷,并无人教导孙女,只是联想到若天下百姓遭难,无依无靠,情状或许更为凄惨,想着若能让灾民自食其力,而非坐等救济,或可两全。”

“此乃孙女一点愚见,胡思乱想,若有不当,还请皇爷爷恕罪。”

朱元璋盯着朱绫,在判断她话语中的真伪。

暖阁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
他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,是灵光一现还是有人暗中指点,他自有判断。

片刻后,朱元璋伸手从御案上拿起一份刚刚批阅过的奏折,随手递向朱绫,语气平淡无波:“看看这个,依你之见,又当如何?”

朱绫心中一动,上前双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奏折。

展开一看,心头不禁一凛。

这是河南开封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灾报,

黄河于阳武、陈留等多处决堤,洪水肆虐,淹没农田屋舍无数,百姓流离失所,哀鸿遍野,眼看秋收无望,冬季将至,情势万分危急。

朱绫快速浏览着奏折上的描述,脑中飞快地转动。

这不再是假设,而是真实的、正在发生的灾难。

考验升级了。

看完,朱绫合上奏折,深吸一口气,道:“皇爷爷,黄河决堤,事关重大,刻不容缓,孙女浅见,以为当立即数管齐下。”

“哦?说说看,如何数管齐下?”朱元璋身体微微前倾,顿时就来了兴趣。

朱绫整理着思绪,条理清晰的陈述道:“第一,急令工部,选派干练官员及精通水利之工匠,携带物资,火速奔赴决堤处,勘察水情,组织民夫,不惜代价,抢修堤坝,堵住缺口,此为治标,阻遏灾情扩大。”

“第二,严令地方官府,立即开仓放粮,设立粥棚,优先救济老弱妇孺,确保灾民不被饿死。同时,派遣太医署人员前往,防范大灾之后必有大疫。”

“第三…”朱绫顿了顿,目光坚定的看向朱元璋,“便是施行以工代赈。此次水患,堤坝损毁严重,河道淤塞亦是根源之一,可大量招募受灾青壮,由朝廷供给食宿并发放少量工钱,让他们参与到加固堤防、疏浚河道的工程中来,既能迅速恢复生产自救,又能从根本上加强水利,防范未来。对于参与工程的灾民家庭,其家中老弱亦可酌情给予口粮补助。”

“第四,灾情稳定后,需由户部统筹,酌情减免受灾州县今明两年的税赋钱粮,并考虑从周边未受灾地区调拨种子、农具,帮助灾民在水退后尽快恢复耕作,如此方能避免流民四起,动摇国本。”

朱绫一气呵成,思路之清晰、考量之周全,已然超出了寻常闺阁女子,甚至不少官员的见识。

朱元璋听完,久久没有说话。

他只是看着朱绫,目光深邃如古井,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。

有惊讶,有审视,有探究,或许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激赏。

这个孙女,给他的意外太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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