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无梦。
这是沈惊晚近几年来,睡得最安稳的一觉。
没有噩梦纠缠,没有药石无医的绝望。
窗外的天光,透过窗棂洒入。
她睁开眼,只觉得神清气爽,连日来的疲惫与虚弱,一扫而空。
体内的内力,也恢复了大半。
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随即停下,恭敬地立在门外,不敢打扰。
“进来。”
沈惊晚坐起身,声音清淡。
门被推开,两名侍女端着洗漱用具和一套崭新的衣物,低头走了进来。
“沈姑娘,这是王爷为您准备的。”
衣服是上好的云锦,触手丝滑,一看就价值不菲。
沈惊晚没有多言,起身洗漱更衣。
早膳已经备好,清淡却精致。
用完早膳,她看向一旁侍立的管事。
“我要回沈家一趟。”
管事躬身应道:“是,小的这就去安排。”
他退下后不久,又匆匆返回。
“沈姑娘,王爷有令,已备好王府仪仗,护送您回府。”
沈惊晚动作一顿。
王府仪仗?
渊北寒这是想做什么?
不过,她并未拒绝。
“好。”
一个字,再无多言。
她将那块漆黑的木牌,妥帖地放入袖中。
……
九千岁府的马车,缓缓驶出。
并非寻常马车。
车身由金丝楠木打造,四角悬挂着银铃,随着车身晃动,发出清脆而不嘈杂的声响。
车厢外壁,雕刻着繁复而威严的异兽图腾,那是渊北寒独有的标志。
拉车的,是四匹通体雪白,无一根杂毛的宝马。
马车前后,跟着一队身披玄甲的亲卫。
他们个个身形高大,面容冷肃,腰间佩刀,浑身散发着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。
这支队伍,就这么浩浩荡荡地,驶上了京城的主街。
路上的行人,无不骇然避让。
“天哪,这是九千岁府的仪仗!”
“看那标志,是渊北寒的座驾!他要出府吗?”
“不对,九千岁病重,怎么可能出门。车里坐的是谁?”
议论声四起,所有人的目光,都汇聚在那辆华贵至极的马车上。
猜测,好奇,畏惧。
马车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,一路前行,最终,停在了沈氏侯府的门前。
高大的牌匾上,“沈氏侯府”四个大字,在阳光下似乎都有些黯淡。
围观的百姓更多了。
“停在沈家门口了?”
“难道是……沈家大小姐?”
“不可能吧,她不是送去给九千岁冲喜,当个药引子吗?怎么可能坐着九千岁的车驾回来?”
“就是,怕是早就死了吧……”
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,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,轻轻掀开。
沈惊晚弯腰,从车上走了下来。
她一身淡紫色云锦长裙,身姿挺拔,面容清冷,与传闻中那个懦弱胆小的沈家大小姐,判若两人。
守在侯府门口的两名家丁,看清来人,先是一愣。
随即,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。
其中一个歪着头,吊儿郎当地走了上来,拦住她的去路。
“哟,我当是谁呢。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?”
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,充满了讥讽。
“你不是应该在九千岁府上‘冲喜’吗?怎么还有命跑回来?”
另一个家丁也抱着手臂,嘿嘿直笑。
“就是,千岁府那种地方,也是你能随便跑出来的?别是偷了东西,被人赶出来了吧?”
周围的百姓,指指点点。
沈惊晚的目光,平静地落在他们身上。
没有愤怒,没有言语。
就像在看两个跳梁小丑。
府内的管家,听闻动静,急匆匆地赶了出来。
一看到沈惊晚,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,立刻沉了下来,眼中满是厌恶。
“沈惊晚!你还回来做什么!”
管家几步冲到门口,指着她的鼻子,尖声呵斥。
“你被送去冲喜,就是泼出去的水,死活都跟侯府没关系了!府里早就没你的位置了!”
他看了一眼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,觉得脸面都丢尽了。
“别在这里丢人现眼,快滚!侯府的脸,都被你丢光了!”
恶毒的言语,像是刀子一样。
若是从前的沈惊晚,此刻怕是已经脸色惨白,摇摇欲坠。
但现在,站在这里的,是沈惊晚。
她的眼神,倏地一冷。
依旧没有说话。
她只是缓缓地,从袖中取出一物。
那是一块通体漆黑的木牌。
她将木牌,举到管家面前。
管家愣了一下。
他眯起老眼,凑近了看。
一块黑乎乎的破木头?上面刻着两个看不懂的鬼画符。
他脸上的不屑更浓了。
“怎么?想拿这玩意儿吓唬我?”
管家嗤笑一声,伸手就要去打掉那木牌。
“你以为你还是大小姐?拿块烂木头就想……”
他的话,没能说完。
“锵!”
一声清越的金属出鞘声,让所有喧嚣戛然而止。
一道雪亮的刀光,快如闪电。
下一瞬,冰冷的刀锋,已经稳稳地架在了管家的脖子上。
出手的,是护送沈惊晚回来的王府亲卫队长。
他面无表情,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。
管家全身的血液,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。
他能感觉到脖颈上那刀锋传来的刺骨寒意,双腿一软,几乎要瘫倒在地。
“你……你们想干什么!这里是侯府!”他色厉内荏地尖叫。
亲卫队长的声音,低沉如铁,每一个字都砸在所有人的心上。
“九千岁令牌在此。”
他另一只手,指向沈惊晚手中的那块木牌。
“尔等瞎了狗眼,也敢放肆!”
九千岁令牌!
这五个字,如同一道惊雷,在侯府门前炸开。
管家的眼珠子,几乎要瞪出眼眶。
他死死地盯着那块他口中的“烂木头”,脸上的血色,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那两个家丁,更是“扑通”一声,直接跪倒在地,裤裆处,迅速湿了一片。
“令牌……真的是九千岁的令牌……”
“饶命啊!饶命啊!”
管家双膝一软,再也支撑不住,整个人瘫跪下去,头磕在地上,发出咚咚的声响。
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!小的狗胆包天!求沈……不,求女主人饶命!求女主人饶命啊!”
他终于明白了。
为什么沈惊晚能活着回来。
为什么她能坐着九千岁的车驾回来。
冲喜?
什么冲喜能冲出这天大的造化!
这个被他们视为弃子,被他们肆意欺辱的女人,已经不是过去的沈惊晚了。
她是九千岁府的人!
沈惊晚收回木牌,看都未看跪在地上,抖如筛糠的三人。
她迈开脚步,越过他们,径直走向那洞开的府门。
王府亲卫,收刀归鞘,分列两旁,为她开道。
当她一只脚踏入侯府门槛时,清冷的声音,才悠悠飘来。
“冲喜?”
她顿住脚步,侧过脸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“我是回来,收债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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